刘长乐把钥匙贴身收好，问道：“那本工作笔记还在不在？”
“不在了，他不信任我。”韩冰洁叹口气，又笃定道：“不，更准确地说，他不信任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在你拜访他的当天，他就把那本笔记给撕碎，冲到马桶里了。”
刘长乐说道：“真正的秘密或许是在哪本笔记里吧？算了，反正已经毁了。”
“不是的。”韩冰洁摇摇头，说道：“那本工作笔记我偶而看到过，他还借给我翻阅过一次，至少在当时我看来，那上面记载的只是他摘抄的一些美文诗句，还有他自己写的诗歌，说是诗歌很勉强，更像是难以理解的呓语。”
难道他只是毁掉了自己的随笔？
刘长乐皱眉想着，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推断那本工作笔记中应当记录着黄伟民的心路历程，当然也包含着他的秘密，只是那秘密被抽象的文字所掩饰。最终，他担心这被人翻译出来，干脆毁掉它，不留任何痕迹。
多想无益，刘长乐不再纠结已经失去的东西，问道：“那他在离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哦，正要告诉你呢。”
韩冰洁推下眼镜，说道：“黄先生的遗言是‘告诉阿乐，我很担心他的精神问题。这把钥匙，替我交给他，物归原主’。
他弥留之际状态不好，口齿没有这么清晰，所以我提前录了下来。”
韩冰洁掏出手机，找到视频文件，放大音量后点开，递给刘长乐。
刘长乐接过手机，低头看去，画面中是那间他到访过的病房，黄伟民躺在病床上，双眼半闭，有气无力地轻咳几声，喘息着说道：
“韩…韩医生，请你替我告诉…阿乐，我（们）很担心他的…精神问题。这把…钥匙，替我交给…咳咳…他，物…物归原主。”
画面很短，因为说完这句话，黄伟民的双眼已经闭合上，护工俯身检查后，低声道：“他已经去世了。”
视频只有这短短十几秒。
韩冰洁以为刘长乐对视频有疑问，解释道：“这就是原版视频，我没有剪辑过。护工通知我，我赶到病房时，黄先生已经陷入弥留之际，我第一时间就掏出手机开始录制。”
“我知道，我相信你。”刘长乐郑重地冲韩冰洁点头致意：“谢谢。”
他重新点开视频，把耳朵贴在扬声器处凝神细听，从黄伟民模糊的声音中再次听到“我们很担心他的精神问题”这句话。
因为气息有些紊乱，“们”的吐音很弱，但再弱，还是清晰地传入刘长乐耳中，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代表谁（势力）？是谁（势力）在默默关注着自己？
这个大但的推论让刘长乐不寒而栗，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至于物归原主很好理解，应当跟那张合影一样，是自己家的东西。遗憾的是，他对这把钥匙一点印象也没。
韩冰洁会错意，还以为刘长乐是对黄伟民遗言中的警示感到困惑，细细观察他一番后，说道：“之前我还不理解黄先生为什么会担心你的精神问题，直到昨晚我才看出来你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容乐观。你父母有没有精神病史？”
刘长乐把手机还给韩冰洁，说道：“你看走眼了。”
韩冰洁蹙眉看着刘长乐，严肃道：“讳疾忌医只会让问题越来越严重。”
刘长乐不想探讨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我很好奇黄伟民是因为什么被送到你们这里的？我想或许能从他过往的经历中找到一些线索。”
“等你哪天想通了，随时可以挂我的专家门诊。”
顿了顿，她回道：“我跟你说过，我们这里收容的都是有过恶性伤人事件的重症精神病患者，而黄先生做的事在这些病人中也是极为罕见。”
刘长乐点头道：“对，你提过黄伟民当年杀过六个人。”
“对。”韩冰洁表情凝重地道：“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年，哪怕后来表现良好，医院也从来不敢对他放松警惕的原因。这只是表象，更恐怖的是他的病情。
黄伟民的家族史中没有出现过精神病的病例，他家境良好，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毕业于重点大学，有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人生顺风顺水。
就在某天晚上，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杀了六个同事。那是六个成年男性，其中有两个在大学时曾是学校足球队的队员，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运动习惯，身强体健，还学过散打。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这六个人却像是鸡鸭般被黄伟民尽数虐杀。”
刘长乐是见过黄伟民的，也看到过他在那张合影中的样貌，他体格算不上瘦弱，可也跟健壮有段距离。所以，这么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正面打得过六个身强体健的成年人？更遑论是压倒性的虐杀？
韩冰洁说道：“难以置信是吧？”
刘长乐回道：“不是，我觉得下药或者分开偷袭应该都能做到。”
“没那么简单，你说的是正常人的手段。”韩冰洁摇摇头，说道：“黄伟民杀人的场所是在他单位，那里有监控。黄伟民本来跟受害者是有说有笑的，他前一秒还跟人笑谈，下一秒突然发病，以…
算了，我不便叙述具体情节，总之，警察赶到时，整个房间都被血涂满，地上扔着残肢断臂，法医当场就吐了。
事后查看监控，发现黄伟民在病发时，像变了个人，身手极为凌厉，但他明明没有练过武。”
刘长乐心中一凛，瞬间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他在幻觉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隔着衣兜捏着那把钥匙，心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是不是黄伟民的内心中也藏着另一个他？”
韩冰洁继续道：“案情发生后，黄伟民被诊断为精神分裂，辗转过三家专科医院后，被送到这里治疗。
他的病情极为罕见，已知的病例中没有能自我催眠成…武术家之类的现象。在被带到这里的前几个月，黄伟民经常犯病，每次都会伤到护工和保安，是这里最为棘手的病人之一。
偶发性的症状直到两年后才稳定下来，他不再伤人，渐渐恢复到正常的生活状态。对于曾经发生过的伤人事件，他刚开始还能记起，慢慢的又开始忘记，直到完全记不起来。这不是伪装，他确实‘好’起来了。
直到现在，我们都弄不清楚黄伟民究竟是被治好的，还是自愈的，因为没有另一个相似的病例来佐证治疗方案的正确与否。”
说到最后一句，韩冰洁看向刘长乐的目光别有深意，带着股热切。
刘长乐没有回应韩冰洁暗含的期待，而是深吸口气，珍重地隔衣按着那把黄铜钥匙。
从韩冰洁的叙述中，他敏感地察觉到黄伟民隐藏的秘密似乎正是解开困扰他的真实梦境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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