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宝田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笑着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长乐又问道：“那于奶奶的丈夫是怎么去世的？他在村里就没兄弟姐妹吗？”
于宝田回忆道：“何秀莲的男人叫于庆丰，比俺还大几岁，当年是开手扶拖拉机翻沟里，被车给压死的。
俺想想，庆丰哥没的那一年健民才五六岁。庆丰哥是老三，他还有俩姐，早都嫁出去了，弟弟死后就跟秀莲家断了来往。”
难道兜帽男跟于诗婧家没有亲戚关系？
刘长乐不死心，又问道：“那于奶奶的娘家人呢？她娘家还有没有走得近的亲戚？”
于宝田斜着眼，回忆许久，缓缓道：“俺印象里是没有。秀莲家是外地的，她是远嫁到俺村，庆丰哥没的时候，她娘家人还来吊唁过，后面她日子过得难，就不再来往了。”
这个不难理解，几十年前交通不便，农村人想进城都犯难，很多人几年都不一定能进一次城，更何况是坐车到外地，单是车费恐怕何秀莲都负担不起。
何秀莲守寡后，于庆丰家里人肯定不乐意让她带着孩子改嫁，那劝她改嫁的肯定是娘家人，她为孩子着想，不愿意改嫁，还会时不时求娘家人帮衬。她父母过世后，娘家人帮衬不起，不再来往也在情理之中。
思路似乎进入一条死胡同。
刘长乐眉头紧锁，习惯性地抬手揉着额角，在思维导图中把兜帽男从于家亲戚的位置拿掉。
那么，兜帽男跟于家又该有着什么羁绊才能得到小白的认可，还不惜策划连环命案报复人贩集团？亦或是人贩集团因为兜帽男的原因才拐卖于诗婧，以此逼他就范？
敌对关系是相对的。
卫正义拍拍刘长乐肩膀，低声道；“老刘，想开点，可以再找别的办法。”
刘长乐放下双手，笑道：“我没事。”
他看向于宝田，又问道：“前段时间于诗婧在我们公司实习时，有个穿着黑色运动连帽衫，戴着口罩的男人去找过她，不知道你见过这人没？”
他想起之前王倩说过警方怀疑他是因为之前在监控中发现他跟兜帽男身形相近，就又补充道：“那男的跟我身形差不多，我看他年纪比于诗婧大，两人不像是恋爱关系，以为是她家的亲戚。”
于宝田想了想，摇头道：“恁说这人，俺没一点印象，肯定不是俺们村的。不是俺们村的，俺也不知道。”
刘长乐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抱希望能问出什么线索，当下起身道：“我俩也没别的事，那就这样吧。于奶奶眼睛恢复期我们公司会管，村里不用担心，一切照旧。”
于宝田把茶缸放到值班桌上，咧嘴笑道：“好嘞，好嘞，俺就说恁们公司都是好人，该恁发大财。”
他拖着行动不便的右腿，执意把两人送到村委会门口。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阳光暖洋洋地晒着大地，不知谁家有喜事，村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两人坐上车，刘长乐放下车窗，客气地冲于宝田挥挥手：“今天打扰了，您回去歇着吧。”
于宝田怔怔地站在核桃树下，忽然一拍大腿，扬声道：“哎呀，这鞭炮声让俺想起来了，上个月俺给玉米地锄草时，远远看到过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在健民坟前放了挂鞭，应该就是您说的那人。”
穿黑衣服的人！
刘长乐眼睛一亮，探头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于奶奶家的白狗跟着他？”
于宝田被刘长乐的反应吓一跳，略一定神，回道：“呵呵，俺是在岭上往下看的，只看了一眼，不记得有没有狗。沟里的背阴地有好几处坟，俺也不知道那人是在祭拜谁。不是刚才有人放炮，俺也想不起来。”
不管确不确定，这都是一个关键线索。
刘长乐当机立断，说道：“您带我俩去于健民的坟头看看吧。”
于宝田愣了下，问道：“坟地有啥好看的？”
卫正义灵机一动，抢过话道：“哎呀，我也是听您说才想起来。来的时候，于奶奶说她最近梦到儿子给她托梦，说有树挡住家里门，进出不便。老人家喜欢胡思乱想，她就拜托我俩来的时候到坟头看看是不是该除草了。”
农村上点年纪的人大多迷信，于宝田代入角色，叹口气道：“那俺带恁俩去看看吧，要真是坟荒了，俺喊几个人去修修。”
刘长乐把于宝田请上车，在他指引下，汽车驶出村外，离开马路，拐进一道山沟中。往前行不远，就看到路旁的黄土坡上打着一个个用来当作坟墓的小窑洞，地头还有隆起的坟堆，灌木荒草间也能看到残破的花圈和纸扎。
不多时，车停到一片花生地旁。三人下车后，于宝田指着花生地里侧一道缓坡下的几个坟堆道：“健民的坟就在那头。”
他又转身指向身后百十米外的土岭，说道：“俺当时在那岭上给玉米锄草，听到鞭炮响，往这里一看，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就站在那片坟前不知道干啥。”
卫正义说道：“走吧，过去看看。”
说着，他当先踩着田埂往坟地走去，刘长乐照看着腿脚不利索的于宝田走在后面。
三人穿过花生地，走到土坡前。
刘长乐仔细观察，土坡下共有六座坟，这几座坟既没有墓碑，也没栽种松柏杨柳。
他指着中间那个坟头，说道：“这座坟就是于健民的吧？”
于宝田看着坟头，喃喃道：“真是怪事，不会俺那天看到那人就是来祭拜健民的吧？”
最中间那座坟茔上的杂草灌木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坟堆前还残留着一片红色的爆竹屑。
卫正义深吸口气，激动地看向刘长乐。
事情似乎变得明朗起来。
刘长乐虚握下拳头，按捺住情绪，问道：“您还记得于健民救人牺牲的事情吗？”
于宝田绕着于健民的坟头走上一圈，感慨道：“健民当年下葬还是俺帮忙操持的，那是十二年前的夏天，阳历八月中旬，具体是哪天，还真想不起来。
那天俺正准备到下湾村给人干活，走到路上，接到村里电话，说健民下水救人被淹死了。俺赶紧骑着摩托赶到大渠边，停下车，挤开人群就看到健民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旁边垂头站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娃，也是全身湿透，两个大人正在大声呵斥他。
那男娃嘴角带血，脸上还有巴掌印，衣服上也有鞋印，应该是挨过打。不管旁边人咋问，他都是一口气不吭，也不哭，硬气得很。”
刘长乐问道：“那你记得那男孩叫什么，家是住哪里的吗？”
于宝田摇头道：“这俺还真不知道，警察赶到的时候，那男娃都找不见了，周边村里都问过，没人知道那男娃是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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